33.三十三(修)_小太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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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3.三十三(修)

  “是么?”皇帝难得在杨太后面前如此和风细雨:“朕怎敢说太后的不是呢?不过是这些奴婢们,不知本分,拉下去罚一回就明白利害了。”说罢,当真让苏内侍拘了这一干人等下去。

  皇后虽未知就里,却也不意他认真动怒,抬眼将屋中众人环视一周,只见无一不战战兢兢。

  “皇爷怎么这样吓人?”唯独湄嫔饱含娇怯地捂着小腹:“害得妾身肚子里的孩子,小小的心儿都直跳呢。”

  皇帝睇她一眼:“你少吃些桃子就好了。”语调虽犹有些生硬,倒又收敛起了怒意。

  湄嫔如今可一点儿都不怕他了,轻哼一声:“偏要吃!”

  皇帝懒得理会她,坐到重新为他设的席位上来。如此便是皇帝居正中,皇后为东,杨太后为西,只不过皇后之席较杨太后略低。

  莲姑一等人被拉下台了,立即又有两个持洞箫的宫人补上来,幽幽吹了一支《姮娥曲》,曲意虽有薄憾之嫌,但年少无忧的小宫人们吹出来,倒仍是柔婉动听,不觉清寂。

  夜色渐深时,几位王妃们就该离宫了,今晚闭宫时辰虽迟些,但也要容她们各自归府,自家团圆。

  两位公主也困了,皇后便让她们的傅母带着,仔细领回裕安所歇下。安嫔随即也告退了。

  皇帝今夜早无心计较她的放肆,又向皇后道:“你也带她们去罢,别熬了。”

  皇后答应着,湄嫔便忙不迭道:“娘娘,妾身要与您一块儿走。”

  贤妃暗自撇撇嘴,估计皇帝多半又要召哪个没资格来宴上的小贵人之类,柔柔一礼,亦走了。

  杨太后更衣回来,就发觉须臾之间,鸿归榭里便人去楼空了。

  只有皇帝还等着她——当然是冲着她。

  她这回没带付嬷嬷或者席嬷嬷来——留她们在天和宫,能够被那些乖巧嘴甜的小宫女儿们捧着、逗趣着,安安生生地坐下吃顿团圆饭,哪里不比来这儿侍立着强?

  跟着的是秀儿。这也是个好姑娘,就是胆子小些。

  秀儿此时暗觑着她,只等她一个示意,她就溜回去搬救兵:皇后娘娘、两位嬷嬷、方内侍方爷,或者,八王那边的人。

  杨太后却只将手藏在背后,打发她远远儿地,找个温暖明亮的屋子待着——可别吓坏了小姑娘。

  而后,杨太后慢慢走到玉栏前,鼓瑟吹笙的宫人们也退下了,她抬起头:玉壶光转,其实才上中天。

  就如同,她才摸清了宫人中哪些为八王效力——不过大都是从前良妃宫里的老人——还没接触到朝中臣子,就被皇帝作梗给搅了局。

  她心中不快:如今想向皇帝居功,他是不会认了。

  她回过头,还没来得及掩饰,皇帝已觉察到了她的目光不善,不觉含了一抹冷笑:“太后这是何意?”

  “怎么?皇帝当众要罚我教出来的弹唱宫人,难道我还要欢欣感激么?”杨太后亦沉下了脸。

  “朕问的是,太后勾连邪婢、教唆德嫔,对八王明贬暗助,是为何意?”皇帝蓦然起身,近乎逼问于她。

  杨太后梗着脖颈,半步不让:“我暗助八王?我为的是皇帝你的宝座稳固!”她反问道:“皇帝可知身边有多少宫女内侍,明里为皇帝尽职,暗里为八王费心…”

  “宫女内侍?”皇帝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:“太后应当详尽一些,说是司礼监的那些太监,朕兴许就信了,回去还要挨个查他们呢,教他们人人自危,岂不更如你的意?”

  杨太后被他讥讽得满脸通红,又不肯拿没办成的事儿说嘴:“皇帝别看不起这些蝼蚁似的寻常宫人,素日里裁衣侍膳的是谁?值夜守灯的是谁?君子重袭。小人无由入。”

  皇帝本已打定了将她软禁起来的主意,此时不知怎的,居然又动摇了几分,心想,她跟自己玩的这些心眼儿,哪一桩真瞒过了自己呢?大张旗鼓地处置她,倒像是抬举了她。

  更何况,更何况,倘若她不是见风使舵,是真心这样筹划的呢?她肯“偏袒”自己,仅仅是因为她与八王本就有旧怨——这也不是说不通…

  皇帝觉得有些荒唐,却仍忍不住问:“太后,你究竟想要什么?”

  杨太后不意他的态度忽然转变,一时倒是被问住了。

  她要什么?这世间还有什么是须得她要的?花好月圆夜啊,明月不是她的月,繁花不是她的花。她此生所有,无非是这一池载着花颜月影的秋水,灿烂如锦,半点斑斓也不能相携同归。

  皇帝有此一问,并不指望她回答。只是,他不知道,她缘何露出几分萧索情态。

  她不该是这副模样的。她不是向来跋扈争强,无事也要兴三分浪么?

  他只看得懂清愁的梨白霜菊,世间何来孤寂的徘徊花?

  这不合时宜。他静静地望着她,于这重重叠叠的轻霜金粉中,领会到一点,软弱无用的怅惘。

  秋风沁骨。杨太后不由得轻嗽了两声,迤迤回到席案前来,想倒一杯热茶喝。

  “皇帝若还没想好将我如何定罪,可否容我自囚于天和宫?”她实在是有些冷了。

  没听见皇帝的回答,倒是劈空一只手伸过来,抢在她前头取过了茶壶,斟了半盏,递到她面前。

  杨太后一脸诧异:他这又是图什么?总不可能,他有那等瞒天过海的功夫,眼皮子底下就把毒给她下了罢。

  皇帝立即就看透了她又在腹诽什么,只觉得新鲜有趣:他从前没有这份耐心,猜去测她的心思,如今想来,终究是个小姑娘,纵然跟着先皇享过些泼天的富贵,到底才活了几个春秋?

  他也是酒意袭上来了,不由分说地抓起她的一只手,非要把茶盏给她不可:“接着。”

  又继续低头审视着她:“你一向不是恨朕轻慢你?苛待你?你自想想,陈纵该不该杀?老八该不该关?便是你情分上过不得,非要替旁人奔走,为何不能明白同朕说,尖牙利嘴,冷嘲热讽,再不然就是弄些小巧,自讨苦吃!”

  杨太后始终别着脸,不肯与他相对,强忍到此处,无奈再支持不住,双睫微阖一瞬,便是满脸泪水,狠命咬着唇无声呜咽起来。而皇帝直至察觉出自己握着的那只手轻颤地挣扎,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逾距。

  “你、你又哭什么!朕就不能教你坦然开一回口?”他懊恼得欲盖弥彰:他算是见识到了这个小妮儿有多狡猾难缠,根本说不得道理。世人都当她是靠青春美貌见幸于先帝,他只怕皇考是被她的胡搅蛮缠闹得没了心力。

  他叹息两声,却不知杨太后心中又羞又怒,好容易夺回来的手上全是红痕,只握着帕子挡着脸,一迭声斥道:“出去!出去!出去!”竟是不容他待在这里。那样细的嗓子,发出这样尖锐的声音,只叫人替她疼。

  皇帝只得先行离开,走了没多远,回头再瞧,朦胧中她似乎正伏案耸肩。

  皇帝停驻一时,四顾一回,那跟着她来的小宫女没躲开,正窝在守灯宫人的下处。

  他向她一颔首,示意她过来:“去劝劝你主子。”

  小宫女飞快地去了,另一边王内侍不知何时出现在皇帝跟前:“皇爷,传辇么?”

  “不必了,朕随意走走。”

  众人都歇了,万籁都止了,但这一盏盏华灯依旧流转辉煌,比白昼还要璀璨耀目,美中不足的是,让人反倒看不清旁的景致了。

  皇帝心里闪烁过一星晦暗未明的念头,也许,他已经将杨太后软禁了,正在他亲手缔造的灼灼盛世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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