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2、_正当梨花开满天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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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2、

  好不容易熬到颁奖结束,孟宪拿着证书和奖杯就离开了军区大院。

  早起还阴沉沉的天此刻见了日光,公交车上人多的下不了脚,夹在人群中间,孟宪有些怔然。虽然知道谁还没个过去,但亲耳听到有关他和方曼辉的一切,到底还是意难平。

  心里就有些生自己的气,一会儿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喜欢这样一个男人,一会儿就讨厌自己这么在意他的过去。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会有这种心理,体会过一个男人轻易不会展露的感情,才格外在意他也曾这样对过别人。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,毕竟她是后来的。

  说到底,还是怪他。干嘛要来招惹她,让她自生自灭不行吗?孟宪有些偏颇地想。偏偏就在这个时候,司机来了个急刹车,她不小心踩了旁边人一脚。意识到以后连忙道了歉,仍免不了被骂骂咧咧地一顿唠叨,幸好报站声及时响起,孟宪红着脸下了车。

  回程的时候因为误上了另外一趟公交,因而需要倒一趟车才能回到文工团大院。结果刚一下车,就看见总参大院的大门。

  总参大院的大门是一道很普通的推拉门,门外只竖了个卫兵神圣不可侵犯的牌子,并未标明部队番号说明是哪支部队驻扎在这里。但凡B市的老百姓都知道,这里是总参大院。

  没料到会从这里倒车,孟宪楞了一下。门口站岗的哨兵也注意到她这个穿军装的女兵,以为她要进去,向这里望了几眼,冲她挥了挥手,示意她上开。未免造成误会,孟宪连忙站到了一旁等车。

  然而老天爷似乎要跟她开玩笑似的,故意让昨天在公交车站那一幕的情景重演,她刚挪到一边,大院里面就开出来一辆车,看牌照是总参的,而坐在副驾驶上的,正是周幼棠。孟宪呆在了当场。

  周幼棠也瞧见了她,表情似乎毫不意外。

  瞥她一眼,他未叫停了司机,而是直接让车开了过去。接着,陆陆续续有车跟着开过来,牌照都是V字打头。几辆车在周幼棠那辆车的带领下出了门向右驶去,一路畅行无阻。

  等车走远了,孟宪才回过神来。

  看这样子是有事在身,应该是下部队视察。孟宪有一丝庆幸他没停下来,这会儿她心情不好,并不适合跟他见面。不过对于他的视而不见,还是有些失落的,心里也越发肯定,他昨晚可能是故意没回她的电话。

  就在孟宪心里两小人打架的时候,一辆车从马路的另一边开了过来,从前面十字路口拐弯,朝着这边开了过来。等她意识到的时候,车已经停在了她的面前,车上的人下了车,向她走来。

  孟宪懵懵地看着周幼棠。他——怎么又回来了?

  周幼棠将军帽摘了仍在了车上,此刻被风吹的微眯了眼,他看着呆呆地看在马路牙子上的孟宪,问:“一个人在这儿傻站着做什么?”

  孟宪感觉自己像是被点了哑穴,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。

  “我……来这儿倒公交。”孟宪说,怕他误会,又补充道,“不是来找你,只是路过。”

  她说这话的时候正好有一趟公交从她面前路过,停下,车门大开。两人的目光一同落在公交的线路号上,正是孟宪要坐的那趟车。是不是太巧了,早不来晚不来,偏偏这个时候来。孟宪有些纠结,就这十几秒的功夫,司机见没人上车,关门开走了。

  孟宪:“……”

  “不跑了?”周幼棠回过头,似笑非笑地看着孟宪。

  孟宪本来想跟他解释的,但鉴于他昨晚故意不回电话的行为,就没吭声。也不看着他,撇过了头。

  周幼棠这回是真笑了。

  “看着我。”他忽然说。

  孟宪没理他,结果被他捏着下巴强行转过了头。心里顿时就有些生气,只是没表现出来,只有呼吸稍稍重了些。

  “我之前是怎么说你的?”周幼棠直视着她,“矫情,就只有你吊着别人的份儿。”他吊她一晚上,她就气着了。

  孟宪脸臊的有些红:“你让车回来就是专门来笑话我的?”说完这句话孟宪就后悔了,他一说她矫情,她就矫情上了。果然,周幼棠不说话了,就只看着她。孟宪被他看的头皮发麻,要不是手里拿着东西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。

  这幅手足无措的样子落在周幼棠的眼里,让他稍稍心软了几分。就是这么一小东西,搅得他心烦意乱。

  “就这点冲我发火的出息了。”他说着,竟然笑了,“今天我还有事,明天下午,来东湖公园,我给你撒撒气。”

  孟宪心里还有气,当然要拒绝。结果还没开口,就被他堵回去了。

  “说一个不字,我就照着上回那样收拾你。”

  上回那样,是哪样?孟宪脑子里瞬间想起的是她被他逮回去总参大院家属院那晚。

  孟宪:“……”

  好想在他擦的锃光瓦亮的皮鞋上踩一脚,让他丢人!

  坐车回文工团的路上,孟宪都在生气。一半是被他臊的,一半是真气。但要问她气什么,还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。

  长这么大了,还从没遇到过这样一个人,让人拿捏不准他的尺度,忽近忽远的感觉。是因为年纪差的大吗?所以才觉得他这么高深莫测。换一个人跟他相处,比如方曼辉,甚至方迪迪,会不会都比她好一些?

  忽然冒出来的想法,让孟宪觉得有些可笑。连忙敲了敲脑袋,把这些念头赶走。

  第二天是周日,孟宪早早的吃了午饭,趁没人的时候回到宿舍,收拾东西准备出门。对于内心深处想要见到某人的渴望,孟宪是有些羞耻的,所以从衣装打扮上尽量显得不太重视。

  然而临出门前,她还是折回了身,对着镜子,将头发散开,重新编了个麻花辫儿。编好后对着镜子一看,脸颊红的像是发了烧。

  东湖公园离文工团大院并不远,孟宪决定走着去。一路上日光晴好,天高云淡,风清气爽。心情也跟着明媚许多,孟宪撩起刘海,看着天空,微微眯起了眼。

  等她到达公园里的时候,周幼棠已经到了。看样子不知来了多久,正坐在湖边的长椅上,身边围了一群小朋友,一手拿着一个小瓶子,一手拿着塑料棒对着天空吹泡泡。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一下子吹出了一连串泡泡,开心的不得了,回头拉着周幼棠指给他看。周幼棠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瓜,低头跟她说了些什么,小姑娘又蹦跳着去玩了。

  周幼棠微微笑了笑,不经意的一回头,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孟宪。眼角的柔和仍在,他注视她片刻,说:“过来。”

  孟宪其实有些愣。头一回看见他对小朋友的模样,耐心和蔼的简直跟平常判若两人。被他的声音唤回了神,孟宪放慢脚步走过去,在他面前站定。

  周幼棠今天穿了身便装,上身是灰色毛衣搭一个黑色牛皮夹克,下身是一条简单的黑色长裤配一双黑色皮鞋,看上去年轻的仿佛只有二十几岁。孟宪看着他,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来着,比如他昨天还忙着工作,那今天是几点回来的,有没有休息?比如他昨天说要给她撒气,到底是什么意思?然而她一个问题还没问出口,就见他递过来一个瓶子。

  “给你的。”

  孟宪一眼就认出这个瓶子跟这群小朋友们玩的一样,没接。

  周幼棠眼眉一抬:“就叫我这么拿着?”

  不然呢,谁叫你买这个了。

  “这是给小朋友玩的。”孟宪反驳了句,在他目光的直视下,不情不愿地接了过来。

  一旁的小朋友见这个大姐姐手里也有了一个,有几个就跑过来,围着她,让她也吹泡泡。孟宪骑虎难下地看了周幼棠一眼,某人却一副看热闹的架势,坐在那儿一动不动。

  在心里默默瞪他一眼,孟宪旋开小瓶,用塑料棒沾了沾里面的肥皂水,对着天空,脸颊微鼓的攒了一小口气,轻轻一吹,一连串泡泡一个接着一个冒了出来,飞上了天空。

  小朋友们欢呼着伸手去够,想要击碎。但孟宪个头太高了,个别小萝卜头够不着,就有些着急。见状孟宪微微弯了弯腰,到最后蹲下来,仰着头吹泡泡。

  一个小姑娘因为吹不出泡泡来有些着急,孟宪便手把手教她。

  “你要轻轻吹,不要太用力,否则肥皂水就被你吹落了。”说着,她抓着她拿着塑料棒的手,沾了水后,轻轻一吹,就吹出来了泡泡,在阳光的照射下蒙上了一层绚烂的色彩,煞是好看。

  小姑娘按照孟宪的方法试了一次,成功的吹出了泡泡,特别开心。她拿着自己手里的瓶子,举到孟宪面前:“姐姐,我的跟你的换好不好?”

  孟宪正愁着手里的瓶子没法处理呢,她笑了笑,说:“姐姐不跟你换,姐姐把它送给你,好不好?”

  她把瓶子递给了小姑娘,刮了刮她的鼻子。小姑娘笑弯了眼,拿着瓶子,跑回去找小伙伴了。

  孩子们玩着玩着就跑远了,孟宪目送着他们离去,笑着回过头看见周幼棠时,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。他仍旧双腿交叠坐在长椅上,目光看向这里,有种深邃的温和。

  “刚还嫌弃,现在不是玩的挺高兴的?”

  孟宪学乖了不吭声,双手交叉着背到身后,整个人轻轻地靠在了一棵树上。

  “坐过来。”周幼棠看着她说,“站那么远我还怎么跟你说话。”

  孟宪靠树靠的更紧了:“我听得见,我要跟你保持距离。”说着用脚在面前划了一条不甚显眼的线,“就是这条线,谁也不能越过。”

  说完,她歪头看了周幼棠一眼。

  周幼棠笑了,被她逗乐的。平常的他太过严肃,因而笑起来才十分明显。

  “我叫你来,是觉得我们之间该谈谈了。”周幼棠说,“关于我,你有什么想知道,可以直接问。”

  孟宪心中涌起一阵悸动。这人像是知道她所有的不安一样,她的心里也确实有太多茫然,可真要她问,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。

  “我没什么想知道的。”孟宪说。

  “想清楚了?”他反问道,“过了这村,可就没这店了。”

  就这么点诚意啊?孟宪有点被噎住的感觉。思忖了片刻,她微抬双眸看着他。

  “我问什么,你都会说?”

  “你试试。”

  孟宪沉默片刻:“那……我想问方曼辉。”

  她说完,周幼棠就又笑了,微抿着唇地笑。

  “你想这么跟我聊?”他说,“我还不知道,她在你心里这么要紧。”

  “只是这两天听了不少你跟她的事。”孟宪小声为自己解释。所以,此时此刻,梗在心头,最想问的,是她。

  “都听什么了?”周幼棠饶有兴趣地问。

  这个当然不能告诉你。孟宪不说话,眨眼看着他。

  “说吧。”周幼棠微眯下眼,说,“想听什么,说说看。”

  “都想知道。”

  “得寸进尺。”笑着说她一句,望着东湖沉吟片刻,周幼棠才又开了口,“处过两年,后来她要出国,计划定居国外,于我是个不会也不可能接受的决定,谈过之后没有转圜余地,和平分了手。在此之前,考虑过领证结婚。”

  听别人说再多,也比不过听他直接这么说出来让她难受。孟宪有些失神地问:“她也许很快就后悔了。”

  周幼棠凝神看着前方:“即便是后悔,也不过是在脑子里想一想,实际行动上她永远是大踏步向前。她想要的,比一般女人多得多。我给不了,所以只能尊重她的选择。”

  “可她还是回来了。”

  “所以呢?”周幼棠看过来。

  孟宪:“……”

  “她回来,不是为了任何人。或许会有我的原因在其中,但如果仅仅是我,不足以让她下这个决定。”他注视着她,像是要看进她的心里,“孟宪,我们只是两个普通的成年人,谁也当不了情圣。感情基础不足以支撑我们回到过去,那么任何偏离这个方向的决定都是对彼此不负责。”

  孟宪愣愣地看着他。

  “想说我什么?”他像是看透她心中所想一般问道。

  孟宪回神:“我在想我自己。”她说,“我想,我可能永远也学不会在爱一个人的时候保持理性。”

  周幼棠:“这话听着不像是在夸人。”

  孟宪低头,有些别扭的撇过脸。

  周幼棠看着她,心里微微有些感慨。

  “孟宪,我今年三十二岁了。”他说着,微微笑了下,“不可能再跟你一样。”

  “所以,很可能我们不合适。”孟宪小声说。

  “怎么不合适,你说来我听听。”

  “……我不知道。”

  “你知道。”看着她在绞手指,周幼棠很想握握她的手,“其实,你心里头比谁都清楚。”

  这话说的孟宪有些想哭,费了很大劲,忍住了。

  她抬头,看着周幼棠:“你知道的,我跟你的认识并不算好,有一堆麻烦,包括周明明。”说到这里,她停顿了一下。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周明明,很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。

  周幼棠的反应极为平静:“我既然选择开始,这些都会考虑到,你还怕什么。”

  “不光这些。”孟宪低声说着,“还有我粘人又矫情,容易想多,我一直想跟你可能不会有好结果,所以从来不敢迈开脚步。我就怕,就怕我们开始了,却没能坚持到最后。我不想这样。”说到最后,孟宪的声音越来越哑。

  周幼棠静静地听着。

  “我就这么让你没有安全感。”他说着,忽然笑了,“孟宪,未来有无数种可能,你为什么总是做最坏的假设。”

  “因为我从来就没遇到什么好事,所以不敢相信自己会有什么好运气。”说完这句话,孟宪的眼睛忽然红了。

  周幼棠略有叹息,站起身,走到她面前,把手帕递到她手里。

  孟宪不要:“我没有哭。”说着吸了吸鼻子。

  周幼棠知道她的口是心非,微微失笑,很认真地凝视她:“不会比现在更糟。”手指顺着她轻薄的刘海轻轻滑至她鬓边柔软的长发,“孟宪,我们试试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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