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:乔锦月篇——十年生死两茫茫_梨园醉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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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:乔锦月篇——十年生死两茫茫

  十年生死两茫茫,不思量,自难忘。

  院子里的梅花又开了,含苞的细蕊覆上一层新雪。这梅花开了谢,谢了开,年复一年,早已无人在意。可是那离去的人儿啊,究竟何年何日,才能是你的归期?

  今晚是大年夜,窗外锣鼓喧天,张灯结彩,大街小巷的男女老少,都在欢庆这新春佳节的来临。

  这一年的春节,比以往每一年都要喜气。也许这一年的春节,对于每个国人来说,都是与众不同,意义非凡的吧。

  过了凌晨,就是是民国三十五年了。今年秋季,外族人正式宣告投降,这无休无止的战争,终于在今年划上了句号。

  这一刻,举国欢庆,这一刻,我们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主权。八年抗争,多少人妻离子散,多少人流离失所,这一刻,我们终于苦尽甘来了。

  这一年新春,是抗战胜利后的第一个春节,这辞旧迎新的时刻,于每一个中华儿女来说,都是最值得庆贺的吧。

  可为何,在这迎春纳福的时候,我偏偏无法置身于这铺天盖地的喜悦之中?望着没有月亮的寂寂夜空,为何,我的脸庞有斑驳的泪珠滑过?

  今年也是文湘戏社正式成立的第一年,对我们来说,也算是值得庆贺的一年吧。

  徒弟们年少,喜好热闹,小环,珮真和杨家夫妇亦满怀热情,他们置办了一桌喜宴,要这一大家一同庆祝这新年的来临。

  我不忍辜负徒弟们的热情,便应了他们,与他们一同吃了这团圆宴。宴席过后,敏姐要我们一同守岁,可此刻的我,心里不甚杂乱,我着实不想置身于喧闹中,此刻,我只想自己一个人安静的呆一会儿。

  我便借口身子不适,让敏姐带着孩子们去放烟花,自己一个回到房间,独自守候在这寂寂寒夜。

  摸着眼角的皱纹,我失笑,过了今年,我得有三十一岁了吧。是啊,已过三十,我已不再年轻,岁月如歌,终究是在我的脸上留下了沧桑的痕迹。

  我收了徒弟,已为人师,这么多年,我已深知人生疾苦,再无当年的天真烂漫了。

  安笙,你呢,多年未见,你又如何?自从那年在上海车站一别,我便再也没有关于你的任何消息。过了今年,你我分别已有八年了吧。

  八年的时间,足矣将一切改变了。你现在在哪里,过得好不好,又是否和我一样,这份思念已魂牵梦萦?亦或是,你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。

  算着年月,你长我四岁,如若你还在,过了今年,你也有三十五岁了吧。是啊,光阴似箭,你我都已不复昔日年少了。

  这些年来,我过得还算安逸,除了每日对你入骨的相思外,便是忙着戏社的事,教导徒弟们学艺。

  如今,击退了外族贼寇,天津城恢复了昔日的宁静与祥和,在杨氏夫妇与小环,珮真的帮助下,我终于实现了我们的多年的心愿,创办了文湘戏社。

  这几年,我收了好多个徒弟,他们都是在战乱中双亲亡故的孤儿。

  我一一教导他们学艺,只盼着他们有朝一日,他们能够独当一面,成为昔年你我那样的名角儿。他们都很懂事听话,学得也都很认真。

  看着他们那天真无邪的模样,我总会想起昔日岁月静好时,你我在文周社与湘梦园的时光。

  那时的我们多好啊,我好怀念那个时候。那时没有战乱,没有疾苦,每日有师父,爹爹,师兄,师姐宠着,还有你爱着。

  我不懂什么是家国天下,更不懂什么是责任,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日子会有结束的一天。

  可是后来,战火袭城,一夜之间,你我失去了所有的亲人,乱世之中,只剩你我二人相依为命。

  自从那时,我便知晓,年少的天真烂漫已经不复存在了,取而代之的,是无穷无尽的悲苦。

  那么久的风雨飘零,那么长的漫漫黑夜,这些岁月我是如何熬过来的,我都不敢想象。

  历经了不知多少的狂风暴雨后,终于盼到了今天,日本贼寇尽数被中华儿女驱逐出境。到如今,春和景明,百废待兴,一切又恢复了宁静祥和。

  可此刻我已深深知晓,那些年少时的天真烂漫,已经回不去了。

  安笙,你还记得杨氏夫妇吧。他们是你未成角儿时,一直支持你捧你的看客,我三生有幸,在最难的时候遇到了他们。

  他们真的待我很好,这里的一切都是仰仗他们的帮助。我创办文湘戏社,收徒弟,若没有他们支持,这一切都办不成。

  我在天津这些年,一直是他们在我身边陪着我,照顾着我,我才能支撑到今天的。

  安笙,易之你也记得吧,他的名字还是当初你给他取的呢。这个孩子身世凄惨,一出生就没了父母,不过好在他很幸运,遇到了善良的杨氏夫妇收养,杨泽先生和敏姐一直把他当作亲生儿子来教养。

  你离开时,他还未满周岁,而如今,他已经成了一个容貌俊朗的小小少年了。他长得和林宏宇大哥很像,又继承了茹蕙嫂子的蕙质兰心,可他身上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倒是更像你这个师父。

  从他会说话起,我便让他学贯口,练太平歌词。他既然是你的徒弟,那我必然要好好栽培他,将来他一定要成为和你一样优秀的相声角儿。

  徒弟们都叫我师父,我只让他一个人叫我师娘。为此,他很诧异,他总问我为何如此。我只道,他的师父另有其人,只是他在远方,尚未归来。

  他这么小,我们之间的情意,他是不会懂的。但他应该知道,他师父的是你,你才是真正该传他衣钵的人。这些年,我只是代你来悉心教导他罢了。

  安笙,我的两个师妹,小环,珮真,你还记得吧。那一年山河破碎,风雨飘零,家园被毁,湘梦园也被夷为平地,从前戏班子里的人,如今就只剩下我们三个了。

  她们如今都很好,在敏姐的操持下,都嫁得良人。

  小环如今已经有了一个伶俐可爱的女儿,珮真也有了身孕。好在这些年,她们一直在,至少有她们陪伴,我这些年不至于太落寞。

  这八年,这漫长的寂寂寒夜,没有你,我始终是带着一个残缺的灵魂,孤度余生。

  这风雨乱世,我侥幸保住了一条性命,但你不在,我活着也只是带着一副空洞的躯壳,靠着对你的思念,绵延度日的。

  我一直记得,那日在列车站你我被迫分离,你倒在血泊下,拼劲最后的力气告诉我,一定要活下去,你总有一天会找到我。

  就是因为这一句话的承诺,我才坚持到今天的。我一直坚信,你还在,你只是在这狼烟四起的乱世中,被困在了某地无法脱身,亦或是没有找到我。

  天津是你的家,你若在世,总有一天你会回来找到我,与我共度余生。我愿意用我余下的时光在此等候你未知的归期,哪怕是一生。

  安笙,你知道吗?曾经的那些日子,真的让我生不如死。自从那日你我被迫在上海的车站分离,我只身一人被列车带到了宁城。

  宁城虽然没有战乱,但你尚在龙潭虎穴,如何教我安宁度日。我本欲回海城找你,与你一起面对兵荒马乱,可此时,海城已经彻底沦陷了。

  车站与铁路被炸毁,满城的烽火狼烟,我再也没有办法进入城内找你了。你是生是死,是苦是痛,我也无从知晓了。那一刻,我的心已经死了。

  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,猛然间你临前最后说的那句话飘入我的脑海:一定要活着。

  是啊,乱世之中,保全了性命已实属不易,我怎么能轻易将性命舍去。只有活着,才能有希望,只有活着,才能再次与你相会。

  上海不能近身,宁城又举目无亲,我无处安身,只好回到故园天津。

  那一天,我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天津。那时的天津,已经被屠得惨不忍睹了,除了租界,再无一处完好无损之地。

  好在,租界里有敏姐相照应,让我在这风雨飘零的时候,有一块宁静的栖息之地。

  那日我回到天津后,已经失了半条命。敏姐和小环珮真问我怎么了,遭遇了什么,为什么去上海走这一遭后,会变得如此失魂落魄?

  面对她们的重重疑虑,我都没有说出,我能回应她们的,只有肝肠寸断,歇斯底里的痛哭。

  那些日子,我茶饭不思,整日以泪洗面,谁劝都不管用。因此,我大伤心神,生了一场重病。

  这一病就是半年,我病得很重,甚至已不醒人事,险些连这剩余的半条命也失去了。

  可是,在病中的迷离中,我仿佛看到了你,你告诉我,一定要好好活着,千万不可以一蹶不振。你说,只要我在天津安好的活着,平静的等着你,你就一定会回来见我。

  你知道吗?就是因为这迷离中的一场梦,梦中的你的这一句话给了我勇气,让我振作起来,敢于面对生活。那一年的开春后,我的病逐渐好转,渐渐的,我满血复活了过来,便与常人无益了。

  对此,敏姐和小环珮真都很意外,她们不敢相信,缠绵病榻半年的我,竟会在一刹那间恢复的与常人并无二致。

  但是她们不知道,我肯活下去,我肯振作起来,都是为了对你的承诺。

  我不能再让敏姐为我操劳,让小环与珮真为我担忧了。病好后,我再也没有茶饭不思,以泪洗面,最终,我选择了振作起来,好好活下去。

  只是,这一病犹如脱胎换骨,大病初愈后,我便再也不是曾经的乔锦月了。

  他们都说我好似变了个人一般,从前的乔锦月活泼,热情,精力旺盛,而现在的乔锦月淡然,冷漠,少言寡语。后来的我,再也找不到从前的影子了。

  我对一切都变得淡漠,亦不像从前那样爱热闹,好欢乐,更多时候,我更喜欢一个人默默无言。

  这些年,我除了敏姐与小环珮真外,甚少与别人说话,也只有与她们在一起时,我才肯多说上几句。

  于此同时,我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无忧无虑的快活过,欢笑过。

  面对我如此大相径庭的变化,我身边的人无一不意外,无一不惊奇。

  但只要我肯振作起来活下去,便是她们最大的心愿,因此,便也顾不得我的性情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大相径庭了。

  可为何我会变得如此,为何会由热情变得淡漠,为何会由活泼开朗变得少言寡语,这一切的原由,也只有我自己知晓。

  我不是看破红尘,只是把一切都看得淡然了。不是不爱热闹,只是这世间没有什么值得欢喜的了。

  红尘滚滚,宦海沉浮,洗尽铅华后,我方才知晓,这人世间的一切都是惘然。既然已知是惘然,那还有什么事值得欢喜与幽怨的呢。

  这世间的一起悲欢离合,不过是一场梦,到头来,终归尘土。

  自从你我分别后,从前的那个乔锦月便已经不在了,或许现在的乔锦月,才是真正通透的吧。

  这世间,除了等候你,便再没有什么值得我悲喜的了。

  外族侵袭津城后,湘梦园毁了,文周社也毁了,我们心中梦也至此没了。父亲和师父临终前的遗愿我忘不了,他们希望我把湘梦园的曲艺传承继承下去。

  而你的心愿我也忘不了,你如此热爱相声,自然也看不得文周社就此毁灭。

  重建湘梦园和文周社,继承你我的梦想,便成了我这些年的心愿。我和敏姐说了我的心愿,敏姐也同意了帮我实现这个心愿。

  那些年,我们收留了好多无家可归的孩子,教他们学艺。后来,在外族投降后,我们重建了文湘戏社。文湘戏社的创办,集合了戏曲和相声两大曲艺形式,由我的徒弟们登台表演。

  也许是由于战乱持续的太久,百姓们太久没有听过戏曲和相声了,开张的那一天,看客们络绎不绝,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文周社与湘梦园开演的情形。

  这一刻,我终于实现了我们的心愿,安笙,我终于做到了。

  我的徒弟们学得了我的精髓,她们已有足够的能力登台表演。而如今我为人师,方才懂得了师父当年养育教导我们的不易,可如今,师父早已辞世多年,我也没有机会孝敬她了。

  这些日子,我只教导徒弟们功夫,看着他们登台,等着他们成角儿,而我,至始至终再也没有登过台。

  不是不爱唱戏,只是那一心人已不在身侧,唱一个人的独角戏,再无意义。故人不在唱戏予谁听?

  在天津的这些日子,我给自己取了个艺名,叫作“念安娘子”,亦如师父当年的“妙音娘子”。

  这些年,我只许旁人称呼我为念安,除了敏姐与小环珮真外,没有人知道我的真名。我没有对任何人道出,我为何给自己取字为“念安”,旁人只道,是我心念安好。

  殊不知,我名为念安,只因为我心里的那个人的名字,叫作顾安笙。

  念安,念安,顾念安笙,思念安笙。这一切,全全是承着我对你的深入肺腑思念。

  外族投降后,津城重建。你还记得丽珊桥吧,那是我们定情的地方,兵荒马乱的时候,它也被炸毁了。

  丽珊桥,离散桥,这个名字终究是不吉利的,或许正是因为名为离散,才使得你我颠沛流离了这么久,不得相见吧。

  可是,再不济,那终究是我们定情的地方,无论如何,我亦不忍让它就此毁掉。津城重建的时候,我出资给了工程大队要求重建丽珊桥。

  不过,我请求他们,把丽珊桥更名为盼归桥。丽珊为离散,终究是不吉利的。

  桥还是那座桥的旧址,不过换了个名字,只愿留作念想,盼着那离去的人儿早日归来。

  年年岁岁花相似,岁岁年年人不同。安笙,这些年来,我甚少在旁人面前提起过你,但我从未有过一刻忘记过你。

 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,我一个人面对着孤冷的墙壁,那种孤独的思念便会深入肺腑。

  你说,锦绣年华空潭月,许的是静好。我说,浮生安稳觅笙歌,愿的是安平。可在那个风雨飘零的乱世,这一切都是实现不了的梦。

  而如今,那个兵荒马乱的乱世终于过去,天津又恢复了昔日的宁静祥和,我们,能否在这平静的时光里,延续当初的那个未了的心愿?

  这几年,我一直住在这里,第一年春节的时候,我把我们当初的誓言写成对联,贴在了房门口。

  对此,徒弟们都诧异不已,他们纷纷来问我,说,师父,您为何常年只贴这一副没有春节喜气,而又不对仗的春联?

  对此,我们没有和他们多做解释,我只说,这是为师一生的念想。徒儿们尚且年幼,怎么会懂得这入骨相思的滋味呢。

  对联的横批,写的是“乔首回顾”,本应是“翘首回顾”,这四个字,只为念得我们昔日里岁月静好的浅淡时光,亦是我在默默等候你未知的归期。

  这一副对联有你我的名字,而我姓乔,你姓顾,我便把我们的姓氏加在这横批之中,翘首回顾,亦是乔首回顾。

  等着你,盼着你,不问天涯路远。

  不知不觉间,年岁渐长,岁月早已在我的脸上留下了痕迹。三十一岁,我已经不再年轻,青葱的岁月与韶华,终究是不在了。

  比我年岁小的小环与珮真,都已嫁作人妇。敏姐不忍心见我年过三十,依然孤身一人。她总会试探着劝我,让我放弃不知归期的等待,为后半生寻一个终身依靠。

  我知道她是为我好,可这些事,是容不得考虑的。这一生,我已经许给了你,便只能是你,是不可能会再有旁人了。

  你何时归来,我便等你到何时,你若此生不归,我便等你一生。

  少年时的两心相许,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一桩夙愿。十九岁,亦是我人生中,最绚丽的年华。因为那一年,我认识了你,只此一眼,便注定一生。

  我永远忘不了十九那一年的初夏,也许,从那一刻起,就注定今生今世的颠沛流离。

  可哪怕一生辗转,一生思念,我亦无怨无悔,如果可以重选,我还是要遇见你。

  这些日子,我总会做梦,梦到那些逝去的人,父亲,师父,大师兄,红袖师姐,仲怀,甚至还有曲卓然。可唯独,我没有梦到过你。

  你不肯入我的梦,是不是说明,你还在这个世上,并没有离去?你只是没有与我相会,总有一天,你会归来的,对不对?

  安笙,你在哪里,你过得如何,你是否与我一样相思入骨?

  安笙,你可还记得,你说过,我若是青衣,你便是扇子生,我若是花旦,你便是穷生,无论我是什么角儿,你都是搭配我的那一方吗?

  安笙,你可还记得,你曾说过,我是你的白月光,你这一生只做守护我的浩瀚星辰吗?

  安笙,你又是否记得,你送我的玲珑骰子项链与那红豆手串,你可还记得我曾说过,你不见我时,就是玲珑骰子安红豆,入骨相思知不知。我不见你时,就是四面环溪虾戏水,日日不见日日思?

  这些年,那些光阴的碎片,总是历历在目的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。

  了那些誓言,那些年少时美好的期许,是我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忘却的眷恋。

  而你,又是否同我一样,把少年时绵绵的情意,化作如今的入骨相思?

  除夕之夜,瓦上已覆上新霜,恍然间,已过经年。依稀往梦,初见缱绻,岁月轮转,试问今夕是何年。

  若心有灵犀,但愿经年后,你我再见,一如年少模样。弹指间,不知花开花落多少遍,只知这一世牵绊纠结,是了不去的浮生缘。

  若乱世之中的情爱,犹如飞蛾扑火,可哪怕遍体鳞伤,也不要全身而退。

  我只愿在此等候你未知的归期,愿你归来之时,山高水长,落英缤纷,你我相守一世,直到满头青丝成白雪,了却此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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