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3.四十三_小太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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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3.四十三

  如何查?裕安所上至总管事,中间各皇子公主的嬷嬷伴当、属下宫人,小厨房的厨娘、采办、杂役、洗菜烧火的,下至扫院子的、看门房的、浇花喂鱼的、擦器皿摆件儿的……一个不漏,全数关进掌刑司里。

  头一夜皇帝在场,掌刑司的人还一个个地单提出来,细细盘问,审到次日中午,仍没个头绪,便开始上刑了。

  大皇子是什么身份?不过如今还小,不到正经出阁读书的时候,可论出身、论天资,谁人不知,那是板上钉钉的皇太子!国之根本!管你有意无意,胆敢伤着他老人家玉体,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?

  掌刑司的人都打起了精神,厉兵秣马、严阵以对,裕安所的宫人便遭了无妄之灾,一时有冤亦无处诉。

  孩子们身边没人跟着不成,皇帝一时再不放心随便指派个人过来,便让卧床休养的大皇子及福王、世子三个暂由皇后照看,德音、容真两个女孩子则住在天和宫——皇帝原不肯让皇后多劳,但杨太后这个名分上的祖母又和两个男孩儿相差不过十几岁,比起皇后更要多避一层嫌,最后只得取了这么个折中的办法。

  天和宫里没有外人,容真便忿忿不平地向杨太后道:“这事必定是世子做的!我们的嬷嬷、伴伴是无辜受连累了。”

  杨太后何曾猜不到,白日里她才撞见世子掏蚂蚁,晚间大皇子就因为点心里落了虫子害病,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巧合?只是:“没有证据,凭咱们怎么猜来猜去都不作数。”

  “那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宫人受刑么?”容真纯粹执拗的眼睛里含着泪光,不假思索地问她。

  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么?这一句杨太后已经在心里自问过不止一次了,终于被容真宣之于口。

  不。她不能这样。她诚然要顾虑的太多,但是全部加在一起,都比不上人命,比不上良知。

  杨太后做了抉择,便让付嬷嬷等人照顾好两位公主,自己去见皇帝。

  皇帝散了朝便去了凤仪宫东暖阁里,大皇子如今就住在此处。杨太后来时,皇帝正踏出门,要往外走,瞧见是她,只轻轻一颔首,脚下未作停留。

  杨太后走上前去,低声问道:“初儿好些了没有?”皇帝这才回过身,望了她一眼,道:“又睡着了。”轻咳一声:“朕瞧他倒像是趁着养病的名头,要把这几年的懒觉都补回来。”

  看来大皇子恢复得七七八八了,皇帝才有这个闲心又来挑他的不是。杨太后略放心了些,便道:“有一件事,原是我心中猜度的,并没有凭据,皇帝姑且一听,勿要认真动气。”

  皇帝听她这口风,心里便已经有了两分底,道:“太后请讲罢。”

  “初儿闹肚子痛那天...”杨太后垂着眸,斟酌道:“我曾看见静礼郡王世子一个人在树根下玩耍,因问他怎么这么早就下学了,他便到我跟前来回话,也没看真他玩儿的是什么。”

  皇帝闻言哼笑了一声,眼中却一丝笑意也无:“初儿之前跟朕说过这样的话,朕还不信。”

  杨太后看他神色不同寻常,连忙道:“虽说小孩子家拌嘴打闹是常有,可若真是如此,世子这回也太不知轻重了,得好好打一顿,长个记性才是。”

  皇帝将目光投向她,饱含审视意味:“太后今日怎么又不躲着朕了?”

  杨太后恼他此时偏来计较这个,不禁别开了脸,冷声道:“皇帝一怒,关乎裕安所数十宫人的清白与性命,我不敢袖手旁观。”

  皇帝长叹一声:“连你都知道人命关天,旁的都可以暂且搁置。他身为始作俑者,竟没有丝毫愧疚与后怕么?”

  他坐在廊下,有些疲惫地伸手捏了捏眉间:“老八素来不像话,从前的媳妇子也是个没成算的,朕把这孩子接进宫来,就是希望他别近墨者黑,养出个跋扈性子,学些荒唐作派,可他倒好,比他爹娘都出息多了!”

  杨太后亦有些无奈:“都说小儿是张白纸,如今沾了几点污渍,皇帝又拿他如何是好呢?”

  皇帝摇摇头,道:“太后有所不知,十一弟和初儿都曾来朕面前为恺儿说过情,十一弟惯来是个和事老,这朕知道,至于初儿么,不晓得心里又在转什么鬼主意——这一群孩子,竟没几个省心的。朕是天子,也是他们的兄长、父亲、伯父,朕不能将他们和那些贪赃枉法、欺君背主的罪臣一样对待,那朕又该如何待他们,才算尽责得当呢?”

  杨太后沉默不语。仅仅作为一个帝王而言,皇帝有得是雷霆手腕。可他还想要重情重义,许多时候,便不是那么容易两全的。

  恰在此时,世子从西暖阁那边走来了,见二人交谈,遥遥行了礼,意欲告退下去。

  皇帝见是他,便招手道:“你过来。”

  世子连忙趋步上前,重新向二人行了一回礼。又忍不住看了杨太后一眼,方才躬身对皇帝道:“陛下有何吩咐?”

  皇帝略为皱眉。杨太后知道他有话同世子说,旁人在场难免折了孩子的颜面,便对皇帝一点头示意,先行离开了。

  皇帝单独和世子说了些什么,其余的人都不得而知,但稍晚些时候,世子往大皇子房里去时,神情看起来似乎如释重负。

  大皇子看清楚来人,便捂着肚子从床上坐起来,随意道:“我想喝口

  燕窝乳鸽汤,你替我试试冷了没有。”

  世子顺着他的目光寻去,小桌上确实搁着小半碗羹,许是光线昏暗的缘故,看着不大透亮。

  没法子,谁叫自己作弄他被抓住了?少不得受他支使。世子便将指尖搁在碗沿,一触即离:“已经冷了。”

  大皇子有些按捺不住:“你别偷懒,倒是尝尝才知道。”

  世子看着他那副神情,想起皇帝那一番话:“他见不得你,你见不得他也可谅解。兄弟两个打几下踢几下不算什么,只是别搞这些把戏,咱们夏侯家的男人,不兴这一套阴的。”

  都是夏侯氏的子孙,他能和大皇子比么?世子看着碗里的东西,心中不禁冷笑了一声,仰头喝了。

  大皇子立刻笑得直拍床沿,又得意地在床上滚了两圈,外间几个嬷嬷听见动静连忙进来看,又被他一连声赶出去了。

  “蛞蝓鲜汤,怎么样?”他麻利地翻坐起来,曲着一条腿踩在床上,另一条腿伸下来,脚趾头灵活地转了转,同是一副得意样儿:“费了我两晚上,才从暖房里凑来这么点儿,难为你大冬天怎么想到这一出的。如今你喝了,咱们就两不相欠了罢。”

  世子勉力笑起来,嘴里的土腥味挥之不去,还有碜牙的沙砾,不过,自己今日的处境,比起卧薪尝胆又好太多,不是么?

  他在大皇子旁边坐下来,眉飞色舞地卖弄道:“你懂什么?冬天捉虫子…”

  大皇子彻底好起来后,皇帝便下了令,让他年后便搬出仍属内宫范畴的裕安所,独居位于两仪殿东北方的麟庆宫。又择勋旧大臣、经世名儒为六傅,才俊饱学之士任伴读,襄助大皇子进德、修业、知国事、通民生。

  朝臣宫眷们都心照不宣,皇帝这是已经着手要将大皇子培养成为称职的皇太子。而等过完年,大皇子才刚满七岁。

  其实说着话,也就到了腊八。今年天冷得出奇,幸而各地都没有传来大的雪灾荒灾,皇帝尚担忧皇城里的百姓有衣食无着的,宫中放出去的腊八粥比去年足添了一倍。

  腊八一过,宫里的年味儿就越发浓厚起来,四处张灯结彩的,玻璃花灯今年已经不稀罕了,倒是容真公主拿笋壳、玉蜀黎皮剪了许多雀鸟,粘在落尽了叶子的树杈上,风一吹就蹦蹦跳跳的,活了一般,比彩绢做出来的花儿草儿有意思得多。

  灶王节的下午,杨太后正立在向南的玻璃窗子前染九,秀儿喜气洋洋地从外头进来,笑向杨太后道:“娘娘瞧谁回来了?”

  杨太后转身一看,竟是席嬷嬷,连忙迎上去,拉着她的手问道:“嬷嬷大好了?”

  替她拎着包袱的小宫人下去了,席嬷嬷方才点点头,笑容浅淡:“这些日子多蒙娘娘挂心,如今全好了,皇爷便特许奴婢回来陪伴娘娘过年。”她神色复杂地又望了杨太后一眼:“皇爷还说,晚间会亲临天和宫祭灶。”

  杨太后的笑容霎时凝固在脸上,她总算明白,为何席嬷嬷回来,真心开怀的只有自己和秀儿。

  皇帝祭天地宗庙,倒没有单独祭灶王的,这无非是他身为家中男主人,愿意随喜同乐的一点职权,那也只该去凤仪宫便足够,不然,满宫里多少厨房灶台,他怎么不挨个走一遍?

  心里头生气窝火,面上还不能显露端倪,杨太后只得强撑着笑容,勉强道一句:“皇帝如今倒周到和气,难为他想着。”

  她避开了席嬷嬷的目光:她真怕自己会哭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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