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6 洗冤?_青瑶夫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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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6 洗冤?

  洛郡前任郡守想必是位极风雅的人,西厅前的小院子沿回廊挖了一条小水渠,自府外引进来一渠清流,再在院内栽了几丛瘦竹,一带紫迭兰。院门、小角门及厅内轩窗等也是依据五行八卦设置,即使是炎炎夏日,这西厅内也是水声淙淙,清风徐冉,沁人心脾。

  可现在,这沁心的感觉,我和瑶瑶丝毫感觉不到。

  瑶瑶手背在身后,气喘吁吁地跳上土坑,又跳回坑中,出了几口粗气,瞟了一眼厅内正将早早放在他膝上逗弄的狐狸,低声恨恨道:“婶婶,我们上当了。”

  我跳了几下,抹了把汗,喘气道:“不会吧?”

  “哪、哪有这样练轻功的?”瑶瑶眼睛都有点红了,“就挖这么个小土坑,让我们天天跳上跳下三千次,弄得我现在看见是个坑就腿发软,这、这不是故意坑我们吗?”

  我双腿酸痛难当,气息重得没法再和她说话,好半天才能再跳上土坑边缘,咬着牙齿数道:“两千零一---”

  瑶瑶顿时哀嚎一声,“我才一千三百多,婶婶你等等我---”

  “嗖---”

  窗内弹出一颗黄豆,正中瑶瑶膝盖,瑶瑶向前一栽,栽了个满脸泥。

  狐狸抱着早早,冷着面出来,斜眼着瑶瑶,道:“你说这几句话的功夫,可以多跳几十下,既然你还有多余的神气说话,那就加跳三百下。”

  瑶瑶不敢再说,连脸上的泥土都不敢擦去,含着一汪泪水,发狠跳了几下。

  狐狸拿着个拨浪鼓在早早面前摇晃,看着早早兴奋地挥舞着双手来抓,他笑得贼嘻嘻的,象在看着一块即将入口的肥肉:“早早,你也别太高兴,先把你娘和姐姐训练出来,再过两年就轮到你了。”

  早早小手晃悠了半天,都抓不到狐狸手中的拨浪鼓,似是被逗得急了,“啪!”小手猛地一下挥出,正结结实实地扇在狐狸的脸上。

  我没忍住,卟地一笑,气顺不过来,脚下一软,也和瑶瑶一样向前栽倒,同样栽了个满脸泥。

  刚撑起半个身子,一双黑色缎面布鞋在我面前停住,我侧抬头,狐狸慢悠悠蹲下来,看定我,慢悠悠道:“练功时不专心,加跳三百下。”

  这夜,瑶瑶躺在床上哭诉骨头疼,又说口渴,服侍的人似是在外屋睡着了,我只得自己摸起来给她倒水喝。

  谁知这双腿已酸痛得不象是自己的,下床没几步,我就磕上一把椅子,向前扑倒,额头正重重地磕在桌沿上。

  我倒在地上半天哼不出声,瑶瑶黑暗中看不清楚,以为我晕了过去,吓得大声叫人,结果阖府惊动。

  连刚带兵巡城回府的老七和正与幕僚开会的狐狸也赶了过来。

  结果,我一边坐在凳子上,呲牙咧嘴地抹着药膏,一边还得看狐狸抄着手倚着门略带嘲讽的笑容。

  全身骨头酸痛的感觉,半个月后才慢慢消失。

  当每日扎上一个时辰马步、跳三千下土坑、举半个时辰的铜锤、练半个时辰射箭成为习惯,瑶瑶也不再痛诉狐狸“借授艺之名,行欺压之实”。我也慢慢能感觉到身体发生的一些微妙变化,比如一只手抱早早会觉得比以前轻松许多,提一大桶水从厨下走到房间竟似不费什么力气,不再象以前一样气喘吁吁。

  狐狸的政务似是管理的颇为顺利,加上我和瑶瑶也能每天定时定量完成他的任务,督导训练时脸色便好了很多。

  可两个月后的一个清晨,我和瑶瑶站在土坑边,面对着他丢下的四个沙袋,面如土色,他的脸色又冷峻得如冬天的冰棱,还从鼻中长长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  我们只能咬着牙,将沙袋绑在腿上,再度跳坑。

  这日阳光极好,我正和云绣给早早洗澡,瑶瑶冲了进来,急道:“婶婶,七叔说让您快去青瑶军,那里打起来了!”

  我忙将早早交给云绣,急匆匆出了将军府,老七牵了马在外面等着,我纵身上马,问:“怎么回事?”

  老七边行边道:“两个半大小子,一言不和打了起来,偏这两小子又各有一帮人相帮,越打越大,见了血。黎朔赶到,虽压了下去,但那些小子们竟是有你没我的架势,嚷着要分军而治。”

  分军而治?

  我气得冷笑一声,用力抽下马鞭,直奔到营房前才猛然勒马。营房外围了好几层,见我下马,都拥了过来。

  “夫人!”

  我这时忽然想起狐狸冷着脸看我和瑶瑶练功时的表情,在心中揣摩了一番,也冷着脸,慢悠悠进了营房。

  屋内东西两边各站了数十个小子,发的军服都被撕扯得惨不忍睹,许多人面上红一道白一道,黎朔正黑着脸站在中间。

  见我进来,他忙迎过来:“夫人。”

  我先在门口站定,神色不变地自东向西扫了一眼,扫得所有少年都低下了头,我才冷冷道:“不错嘛,都很有出息,比六将军的正规军战斗力都要强。”

  少年们有的低下了头,有的却笑出声来。

  我再扫了他们一眼,才往柱子边走,谁知他们先前打架时抄的凳子还倒在地上,我没留心,眼见就要被一把歪倒的长凳跘倒。

  膝盖磕上长凳的一瞬间,我也不知哪来的敏捷反应,象平时跳出土坑一样,双腿齐跃,“嗖”地拔高尺许,一下从那长凳上凌空跳了过去,又稳稳地落了地。

  “哇---”

  本来还在嬉嬉笑的少年们都露出惊叹之色。

  听说当夜,少年们为给青瑶夫人取个什么外号又起了争执,一派坚持要取“出云燕”,一派则坚称“草上飞”更恰当。

  最后两派没有再大打出手,而是难得地形成了统一的意见---燕子草上飞。

  可见我当时训诫他们的一番话起到了作用。

  “你们都很不错,身板硬,不怕死,敢打敢拼。现在又知道要提出来分军而治,夫人我很欣慰,因为我正和黎统领在商议,要将你们分成两个营来训练。

  “这两个营呢,我打算借鉴江湖之中两个门派的训练方法来设置。这两个帮派,一个叫孤星门,这个门派,每到择徒之时,便会由上一代选回上百个有资质的弟子,然后将这些弟子放到一处绝谷,每人发一把刀及三天的水粮,一个月后,只允许其中一人活着走出山谷,活下来的这个人,才能继续孤星门的绝学,所以孤星门的高手,江湖人见人怕;

  “另外一个门派,叫做天枢门,他们的弟子,不要求资质出众,但一定要服从命令,他们练的是协从合作的阵法,每个弟子虽然武艺不高,但联合起来,天枢阵在江湖上鲜有敌手。

  “几百年来,这两个门派屡有争斗,却也很少分出胜负。我很早便想试一试,在军中按这两种方法训练,究竟哪一种会更好。

  “我现在给你们选择的机会,愿意选天枢营的站东边,有信心在孤星营的绝地训练中活下去的,站西边!”

  只有微微的犹豫,所有的少年都站在了东边。

  我仍保持着肃穆的表情,点了点头:“很好,这是你们自己选择的,请黎统领就按先前拟定的进行训练。当然,你们如果有想加入孤星营训练的,也可以随时提出来。”

  说完,我不再看他们,从容地出了营地。

  黎朔追出来,我二人走出很远了,再回头看少年们正井然有序地往校场走,不禁相视一笑。

  笑罢,黎朔犹豫了一下,忽向我拱了拱手:“属下敢问夫人,如何知道虎贲营的训练之法?”

  我一怔,道:“虎贲营?”

  黎朔讶道:“是,属下不才,曾在虎贲营中呆过一段时日。夫人方才所说的,应该是虎贲营中才会用到的训练之策。”

  我笑道:“这我倒真不知道,我爷爷曾在陈国右军中服役,这种训练之策,是我幼时听他吹牛时提起过的。”

  黎朔侧头想了想,疑道:“难道当年右军也曾是这种训练之策?”

  我微笑道:“这段时间真是辛苦黎统领了。”

  “夫人太客气。”黎朔忙道,又似想起了什么,从怀中掏出一些东西,递到我面前,道:“夫人,还有这些。”

  “这是什么?”狐狸放下羊毫笔,看着我将一堆手绢、纸笺、树皮放在长案上,皱眉问道。

  我噜了噜嘴,狐狸狐疑地看了我一眼,一个个掂起来细看。

  “梦里思亲几百渡---”

  “今夜可否一见?想你的---”

  “绿珠妹妹,那日一见,自此茶饭不思,亲若不来,吾唯有一缕幽魂赴黄泉---”

  幕僚纪先生正坐在一边喝茶,一时没掌住,茶全喷在了公文上,狐狸也笑得双肩直耸。

  我正容道:“麻烦六将军向军中传达一句话,夫人我收的这些娘子军,是要许给那些立下功勋的弟兄。而且还有一个先提条件,谁若是成家立业的条件都不具备,没能力保护这些女子,便想来追求她们,对不起,夫人我只有一个‘不’字。”

  狐狸忍住笑,连连点头:“是,大嫂的话,我一定转达。”

  想是狐狸传了话,再往女子营房中丢纸条手帕的人少了许多。少年军们也渐渐齐心,除了最基础的骑射训练,我也请黎朔开始给他们传授兵法。

  我曾去悄悄听过两次,发现黎朔所授兵法和狐狸平时教给我的大不相同,若说分别在何处,我想了许久,觉得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:黎之兵法浑重苍凉,狐狸之兵法则诡谲孤寒。

  进入十一月,天气转冷,寒风呼啸。这夜听罢狐狸授课,我与瑶瑶回到内院,洗漱睡下,我刚躺上枕头,觉得有点不对劲,从枕下摸出一样东西,掌灯一看,微微抽了口冷气。

  用红布结包着的一张纸条上,是我无比熟悉的字迹。

  “今夜三更,倚月酒馆见,要事相商。你若不来,我便进将军府找你。”

  我坐在桌边思忖良久,还是换了去营房时惯穿的劲装。

  瑶瑶倒在床上就睡着了,云绣从小榻上撑起身子,睁着惺忪的双眼,问道:“夫人,这么晚还要出去吗?”

  我忙道:“去营房看看,快下雪了,我看看他们盖的东西够不够。”

  云绣又躺下,我轻轻出门,怕守门的人生疑,带上燕红与缨娘出了将军府。这二人是黎朔从娘子军中特意挑出来随身跟随我的,她们性情稳重,并不多问一句,只紧紧打马跟在后面。

  倚月酒馆是洛郡最有名的酒馆,隔青瑶军营房不远,我在营房中巡视了一圈,吩咐燕红和缨娘回将军府搬几床被子过来,见她们走远,便悄悄出了营房。

  此时北风呼啸,长街上仅余的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摇摆摆,映得倚月酒馆朦胧而昏黄。三更时刻,酒馆大堂内已空无一人,我刚挑帘,一名伙计便迎上来,躬腰道:“请随我来。”

  穿过回廊,上了楼,是一间间的暖阁,伙计在最里一间的房门上敲了敲,再推开门,恭声道:“请。”

  阁内,一人盘膝坐于案后,见我站在门口,并不进去,他微微欠身,面上带着浅浅的笑:“夫人,请。”

  我再在门口停了一会,才神色淡淡地进屋,拱拱手道:“江公子,深夜见面多有不便,请恕我不能久留,有何要事,请江公子明示。”

  江文略淡淡地笑,只是摇头。他执起案上的酒壶,倒满一杯,才望向我,叹了声:“窈娘,你真的变了很多。”

  我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,微微一笑,道:“江公子也变了很多,什么时候竟学会了这一套暗探窥伏之法?”

  江文略笑笑,举杯道:“我不但会这暗探窥伏之法,我还会挖地道。你今夜若不出来见我,我就挖一条地道,直通你的将军府。”

  我踱至一边坐下,试探道:“难怪江公子会心甘情愿将洛郡划给我们,原来在这洛郡,还有很多为江公子办事的人。”

  江文略喝下一杯酒,笑道:“窈娘,你在鸡公山我没办法见到你,只有把你放在洛郡,见你一面才不困难。”

  我沉默了一会,缓缓道:“江公子有话请说,如果没什么要事,我就告辞了。”

  “窈娘---”江文略沉吟了一刻,道:“明天,我会上将军府找杜凤,与他商议联手打漫天王之事。”

  “那又如何?”

  “此次作战,我已经设好了局,罗弘才将会带领罗家军上阵。如果一切顺利,罗弘才那路人马将会惨败在漫天王的左将军手下,我派了一些人在他身边,这些人会护着他的残兵往小江口撤,到了小江口,我的人便会挑起事端,这些残军便会陷入混战。窈娘,杜凤肯定会留一部分人马在洛郡保护你和早早,加上你的青瑶军,完全可以以调解之名,压下他们,并将罗弘才拿下。”

  他从袖中缓缓掏出两封信函,又缓缓推到我的面前,沉声道:“这里有两封信。窈娘,你的人马装作调解,制住罗弘才后,你将这两封信偷偷放到罗弘才身上,并让你的人搜出来,将信的内容公告天下。”

  我低头看了看那两封信函,疑道:“这是什么?”

  江文略的手抚上信函,道:“这两封信,一封是罗弘才写给漫天王的,他在信中与漫天王约定,他罗家军会在战场上放水,再使个回马枪,与漫天王前后夹击,将永嘉军和卫家军一网打尽,双方平分疆土;另一封---”

  他顿了顿,目光在我面上胶着,轻声道:“另一封,是去年二月,罗婉写给罗弘才的,说她已用重金收买好表哥,要她爹想个名义,将我调离永嘉,她好向你下手,并说一旦她这边成功,就让她爹露出要与郑达公联手灭掉永嘉军的风声,以向江家施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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